比慾望更虚无的处所:《熟女解放中》
年过四十的罗莉在工作上是受学生喜爱的老师,在工作外是有独栋公寓的女人,她曾经环游世界甚至写下满满自己的思想,然而她却过得越来越不快乐。无来由的压力让她慾望爆满,让她深夜时分出门寻匿鱼水之欢,鱼水之欢却没有让痛苦止息,当她遇见冷静沉着,说话带刺的哲学教授时,她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想要什麽。
我不能绕开对演员席梦妮‧史波拉多尔(Simone Spoladore)的身材评论这部电影,如同我不能绕开她那迷蒙的双眼来谈她在本片里混沌的慾望。她在本片里展示的不是瘦骨嶙峋的衣架子模特儿身材,而是不言而喻的水蜜桃身材,以此作为基础,电影并不避讳若隐若现地在她脸上照出法令纹以及眼角的皱纹,还有那微微凸起的小腹与臀部,这些身体特质与她其他部分的丰腴自然而然地合为一体,也让她在片中作为慾女的形象更有深度。
女人四十岁是怎样的年纪?
在罗莉身上是理智与慾望并具的年纪,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要的是慾望的发泄,而非感情的建立,她认为自己早已脱离那种会去追求性爱合一的少女思想,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想吃的是不含爱情的快餐,男人在她面前只以身体的方式存在,男人与她的关系也只在夜晚与高潮之间。她不用去思考那些只在追求长远关系时才会有的问题,因为她与对方都会知道这只会是一夜的舞会,而她唯一要思考的是如何把自己的外表弄得美美的,并且让任何人清清楚楚知道这里没有任何需要教导的女孩,只有等待开饭的女人。席梦妮在片中的每一个造型总是充满日常感,有时甚至有些俗丽,也会让人怀疑她是否为了罗莉这个角色刻意多吃点以多出些肉,让其在画面上陈列与起伏时更加有说服力的展示了罗莉的饥渴与焦虑。
但因为她的演出,这一切却加深了她作为熟女的韵味,那是丰美和成熟,如果她那些对生活的烦恼看起来充满物质上的说服力,而非只有概念上的空灵,那是因为她的举手投足都充满了重量感,这种重量感来自饱满却不笨重的生命经验,如同片中她朗诵自己所写句子的思想独白,她是如此用力地活着不愿浪费生命。
然而这样就足够了吗?片中那硕大的公寓,除了是父亲偏爱女儿的象徵,同时也是对女儿成家的期望。对罗莉而言,这也是她心比慾望更虚无的处所,如同哥哥来访时跟她谈起母亲的过往,男人总认为女人再怎麽自由终将必须走入婚姻,拥有孩子。
「妈妈很幸运最後遇见了老爸。」
罗莉当然不赞同这点,然而这不代表她内心深处没有对大房子被填满的渴望,尤其当她遇见臭屁的尤里西斯的时候。
中年男教授尤里西斯则是代表着另一种权威男性的现象,他一方面说中罗莉的心事,一方面却又残酷地不给罗莉任何下台阶的机会。他与罗莉之间的调情充满细小推拉,罗莉知道眼前的男人正在炫耀自己的学问,但眼前的男人也知道罗莉知道他正在炫耀自己的学问。两人的关系就在一段段对话间一前一後,尤里西斯明白地让罗莉知道他还有很多其他选择,而他向罗莉索要的不只是她的身体,还有她的灵魂,但罗莉却对此感到却步。
「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
她不明白为何尤里西斯不像其他男人一样跟她睡一觉就好,而偏要跟她每次都进行到心灵层次的对话,这些对话每每比性爱更触动她内心深处,使她深夜更加躁动不安,找更多男人,或者女人,又或者是浓妆艳抹的走在学校派对里喝到吐。
毕竟,她已经习惯自己用浓妆与喘息将真正的自己掩盖在皮相後面,如同尤里西斯习惯讲述知识分子的各种典故,诸如把自己比喻为水手,把罗莉比喻为海妖,他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那是对罗莉心灵的进攻,同时也是对他自己的保护姿态。这让罗莉感到不适,却也让罗莉看到自己真正的需求。
「你不只拒绝了我,也拒绝了世界,甚至拒绝了你自己。」
但是,她就该因此臣服於尤里西斯的傲慢姿态吗?
电影以散文般的节奏展现罗莉的生活,在人生的这个年龄,她开始思考着母亲的一切,为何像母亲那样向往自由的女性最後选择步入婚姻,为何只有女性必须在自由跟家庭之间二选一?为何像尤里西斯那样的中年男性就从来不会被人可怜?重要的是,就算其他人都不自以为是的可怜她,为何她总看着窗外,垂着眼皮,在疲惫睫毛下露出忧郁的表情?
「爱就是将自己的孤独赠予彼此吗?」
罗莉之所以对爱却步,正是因为爱是比性爱更危险的冒险,爱太容易变质成一纸只关乎财产的证书,或者一团只关乎责任的勒索,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而是同床异梦,去爱意味着将自己的脆弱面暴露给另一半,同时也要接住另一半的脆弱。《熟女解放中》从肉慾开始,却走向对存在焦虑的思考,而对於存在焦虑最简单也最困难的解答就是去爱,因为去爱,肉体的碰撞才真正有了长远的记忆,而非随风而逝的一时激情。
然而唯有自由的人能够去爱,而自由意味着不受慾望所支配去做决定,因为真正的爱必须在慾望消退时仍然存在,真正的爱是慾望的源泉,而非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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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女解放中》(O Livro dos Prazeres)—Marcela Lordy,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