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新闻媒体,科学家该如何沟通?——《疫苗先锋》

  • 作者/莎拉.吉尔伯特、凯萨琳.格林
  • 译者/廖建容、郭贞伶

2020 年 7 月 15 日,佩斯顿(Robert Peston)在英国独立电视台《十点新闻》(News at Ten)报导:「记者最近得知,在制药界巨头『阿斯特捷利康』的支持之下,牛津正在进行的疫苗开发工作有了非常重要的消息,同侪审查显示,我们身上都具备的抗体,以及名为 T 细胞或称杀手细胞所造成的免疫反应,跟研究者期待的一样好。所以这是个好消息,是疫苗可能有效的证据……相关人士认为最快在秋天『这款疫苗』就有可能大量生产。」

我想我真的把红酒喷了出来。这是在搞啥啊?所有参与这项计画的人,只要是跟临床试验数据沾上一点边,都会受到严格的指示,绝对不能谈论它。我们不能在自己的电脑里保存副本,或是用电子邮件传送。当然也不能告诉朋友。甚至有些人实际参与疫苗制造,也还未被告知数据是长什麽样子。但是,佩斯顿却在推特跟全国新闻上大谈特谈。

《泰唔士报》(The Times)及《每日电讯报》(Telegraph)上,立刻出现了对他的某些说法照单全收的文章(其他报纸则主要关注我们有必要在三明治连锁店里继续戴口罩)。牛津大学甚至在推特上发推其中一条新闻连结;我们被禁止谈论自己的研究发现,但泄密的科学却可以,这似乎是精神错乱了。

我不认为我们有人去调查消息从哪里走漏(对於泄密的源头为何,充斥着各种猜测:是英国疫苗任务小组的某人说出去的,还是有政府部长想要在那一天曝光一个好消息?)但这让我们在未来更加小心。如果我们了解得还不够清楚的话,这件事也让我们更加明白了,当聚光灯照到我们所做的每一件事情上时,灯光是多麽刺眼。

媒体的影响

在我小时候,我梦想着要成名:我会上电视,《每日邮报》(Daily Mail)上会刊登我的照片,所以我决定要成为科学家。以上纯属虚构,并没有人这麽说过。

一整个 2020 年,团队里的每个人都挺身应付自己的人生课题。与此同时,由於事情还没有难到爆表,我们以很快、有时快到吓人的速度发展出全新的技能。我们一路走一路解决问题,也因为参与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故事」,我们学习着如何克服在沟通上所遇到的挑战。

当人们只想要简单的答案时,我们试着想出方法让人们了解事情的复杂性。在为病人保密(和避免内线交易)的同时,也要公开透明。要真实地介绍我们的工作,却又不低估它的价值。既要跟人们讨论与数据相关的注意事项、未知数及不确定性,又要能给人们安慰,让人们信任我们的工作。在维持住个人生活界线的同时,我们也努力促进大众对科学有更多了解。

有时候媒体(传统媒体和社群媒体)会帮助我们应对这些紧张局面。大部分新闻记者跟我们一样,都是在艰难的情况下尽力而为,在传播新兴的复杂科学方面,有许多记者做得相当出色。但是在其他时候,媒体似乎也确实造成了紧张状态。有时候,某些记者有自己的目的,而其他记者根本没仔细去查证真相,就把这位记者说的话当成事实报导出来,结果讯息被扭曲,或是故意耸人听闻,让我们深感挫折。

这同时也是我们的机会,毕竟可以接触到通常不会对我们的研究感兴趣的人群,并将确认过的正确讯息告诉全世界。我们始终清楚,疫苗之父詹纳(Edward Jenner)的伟大成就不是发明对抗天花的疫苗。疫苗并非他的创见,他就跟其他科学家一样,都是在其他人的工作基础上发展壮大。但是他做到了其他人没有做到的事,那就是向大众宣传他的发现,并呼吁人们广泛接种疫苗。

媒体像双面刃一样,这并不是什麽新鲜事。但我们不是有影响力的人或是皇家成员,所以我想,我们绝大多数的人先前并没有那麽关心媒体的本质。我们在实验室里隐姓埋名的工作,如果我们的最新发现能刊登在高度专业的科学期刊,我们会很高兴。可是现在,我们别无选择,只好拿起这把双面刃,尽我们所能地挥动。我们的工作很重要,而且人们想要了解我们的工作,即使我们不想涉入,也无法置身事外。在 2020 年最初的几个月,关注、压力及失言都在逐渐累加。1 月底,全世界开始担忧疫情,我们收到很多请求,希望我们发表谈话。2 月时,我们在研究实验室首度进行照片拍摄(不是在临床生物制造机构,毕竟我们正在制造疫苗,我不能冒险让疫苗制造过程受到污染或中断),往後还又进行过好几次。

让摄影师及拍摄小组进实验室,总是会一团混乱。三、四个人在实验室里踩来踩去,电线拉来拉去,有让人绊倒的危险,拍摄小组将工具随手弃置在实验室的工作台上,并要求深感压力的团队成员解释目前正在做什麽,拍摄小组会说再讲一次,最後一次,这次真的是最後一次。有时候结局并不愉快,譬如有位工作人员认为原本要进行拍摄的办公室不合适,会拍到窗外的鹰架,结果他们在免疫学实验室里最忙碌的角落拍摄访谈,毁了一整个早上的工作。

到了 3 月,我和团队成员一直不断收到媒体的采访请求。我记得曾跟《每日快报》(Express)的记者做过电话访谈。我跟他谈了大约半小时,我以为我有小心仔细地向他描述整个故事:我们如何制造疫苗,如何测试疫苗的安全性,以及对於临床试验的计画。结果当我看到新闻标题时,想像一下我有多麽惊讶:「冠状病毒疫苗:牛津大学科学家怕英国『把鸡蛋全放在一个篮子里』」。

愚蠢的是,我真的说过这样的话。就在访谈结束前,他问了我:「你最担心什麽?」现在回想起来,这显然是记者的套话技巧。我们一直在聊天,我觉得很放松,所以我没想太多就回答了。我其实说的是(我的想法埋在文章的字里行间,文章其实写得相当好,既清晰又准确),由於我们必须如此快速的工作,吉尔伯特无法先花上好几年的时间测试不同版本的疫苗,再提出最後的设计,我们只能做出最简单的选择,重复之前对抗 MERS 的有效策略。但是标题暗示的跟我所说的并不一样。上了一课,学到教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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